疫情下的焦虑,一次存在反思的机会

时间:2020-02-02浏览:9246设置


鼠年疫情来势汹汹,尽管在少出门或是不出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我们和武汉地区的同胞或疑似患者相比所面临的死亡威胁较小,但是可能的威胁依然会唤醒我们的生存本能,引发我们的焦虑,隔离在家期间,你是否遇到过如下的一些焦虑和烦恼?

  • 疫情急转直下后,不少爸爸妈妈都存在这样的焦虑:疫情还没有全面爆发前,带孩子去过游乐场甚至外出旅游过,会不会有潜在的病毒携带者,如果孩子真的出了问题,自己该怎么办?甚至有些妈妈开始强迫回忆各种片段,根本无法入睡。后来微博上有消息称光是戴口罩还不够,眼结膜也会传染,他们又想到自己此前出门去超市时只戴了口罩,万一被传染上了,该怎么办?

  • 疫情爆发前回到老家的大学生们,本来年前都约好了各路好友即将开始难得的聚会,吃吃喝喝过大年,没想到疫情爆发后不得不宅在家里,筹划多时的聚会取消了,每天不得不困在家里,学校还不许提前返校,只能在家里忍受父母的唠叨:“起床啦,吃饭啦!”你怎么还在看手机?“怎么这么颓废,哪里像个大学生”……感觉疫情没有把自己弄疯,家人把自己弄疯了。

  • 一直习惯了忙碌不停的职场人士,在疫情爆发后不得不宅在家里,开始各种闲不住,像一直高速旋转的陀螺突然停下来不知所措。有些人变得特别懒散、低落,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像个没有用的人某些瞬间里,他们甚至开始莫名其妙地怀疑人生,自己想想都都觉得有点可笑。

  • 出不了门的叔叔阿姨们,没法和亲戚们聚会只能在家刷手机,面对着网上各种纷繁复杂的小道消息,有些叔叔阿姨们没法分辨真假,简直觉得末日要来临了,他们变得惊慌失措、愤世嫉俗。甚至还听信各种谣言开始囤积食物,出现失眠、烦躁、脾气暴躁的表现。

是的,我们不得不隔离在家,不得不面对平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逃避的主题,比如生命本身的脆弱,难以面对的亲密关系,生命的意义感等。我们并不需要奋战在对抗疫情的第一线,并没有家属亲人感染上疫情,在少出门或不出门、带口罩勤洗手的前提下,我们更多需要面对的是内心的恐惧和焦虑;隔离在家的事实让我们每个人有一段时空必须面对自己的各种关系和欲望,反思自己的生命本身。可以说,鼠年疫情里人人都能感受到的焦虑,是一场存在反思的机会。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焦虑

是疫情让我们焦虑吗?存在取向的心理咨询师可能并不赞成这个看似显而易见的结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焦虑。这存在焦虑的来源有三:

其一,每个人都会死,而且死亡往往比我们预期来得早。然而,除了那些看似“怪异”的哲学家,谁平时有事没事思考死亡?

其二,生命本身的无意义感。我们每个人都努力做些让生命有意义的事情,比如爱别人,获得成就,新鲜的体验等等,但是,当我们诚实地询问自己生命到底有没有意义时,是不是依然得承认我们只是在创造属于个体或群体的意义

其三,孤独。无论我们与他人多么亲密,无论我们可以如何与他人分享体验,实际上,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地了解另一个人。这些无处不在的共同构成了我们生命的真相,即生命的有限性[1]


从逃避焦虑到直视骄阳

试问,我们平时是如何面对这些存在焦虑的呢?各个文化中都有各种方式鼓励我们逃避存在焦虑,“未知生,焉知死?”,

从工作狂到吃喝玩乐,从疯狂的性关系到岁月静好的婚姻生活,只要不去想这些艰涩的真相,你我有一千种方法逃避存在焦虑。如今面对疫情,我们每个人都被强制拉到了生命有限性的面前,不得不活生生地面对这些存在焦虑。不同的个体,看似面对自己不同的主题,或是害怕丧失亲人,或是难以面对关系,或是重新审视自己习以为常的活法,其实都是在面对存在本身的孤独与无意义感,面对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身边的死亡阴影。


直面死亡可能会引发焦虑,却也有可能极大地丰富你的人生

大多数帮助你抗焦虑的心理处方都会建议你深呼吸或是转移注意力,另一条更彻底的道路是从这种疫情下的焦虑情绪开始,问问自己“我在焦虑什么?关于死亡,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如果还有机会,我想要在无意义中创造怎样的人生意义?”当你这样做时已经在进行存在反思了。

存在心理治疗师在临床工作中发现重新反思生命有限性能够引发重要的个人改变。一些重大的生活事件往往能引发我们的觉醒体验,比如丧失亲人,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面临可能的创伤,一些重要的生命里程碑、亲密关系的破裂,子女离家,失业,退休等等[2]这些可能并不愉快的生命经历却如同阳光透进了密林,往往引发了个体的觉醒与重要的个人改变。

如今疫情之下我们不得不面对可能的生命威胁,这给了我们一个存在反思的机会,像是多了一个全新的视角看待自己的处境。比如有人会意识到“某些瞬间里,我有点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忙得像个陀螺实在,有点可笑。”一束新的意识之光透过来,照亮了本来习以为常的自我,也许,我们还可以再问问自己:“等疫情过去,过怎样的人生你会对自己更满意?”


你越不能充分体验生活,也就越害怕死亡

萨特在他的自传里写道:“我平静的走向人生的终点,让我把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印刻在我最后一页作品上,死亡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历史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的对于死亡似乎毫无恐惧,甚至“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谭嗣同语)。

临床工作者发现个案对死亡的恐惧常常与人生虚度的感觉紧密相联[2],元分析研究支持死亡恐惧和疑病症以及无法用医学原因解释的疾病显著相关[3]。换句话说,你越不能充分体验生活,也就越害怕死亡。

存在取向的心理治疗师强调对死亡保持觉察,拥抱这人生阴影可能会让你受益匪浅,在我们还拥有这人生时拓展丰富它。实际上,想要过上真正有价值的生活,对他人充满悲悯,对周围的一切心怀挚爱,唯一的途径是去觉知,觉知当下所经历的一切都会随风而逝。

我们面临的焦虑更多是想象中的,和武汉地区的同胞或疑似患者相比,我们所面临的死亡威胁较小;和奋战在一线的医疗工作者相比,我们如今宅在家里是能够想象到的最奢侈的鼠年春节过法。更重要的是,面对这次疫情,我们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也必须进行反思,是什么把我们带入这样的困境?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作为人类共同体,如果我们再不放弃自己的全知全能、绝对正确的妄想,下一个庚子年时,我们是否还有机会进行奢侈的存在反思?我们是否还有生存机会重新学习如何与病毒、与自然相处?


参考文献:

[1] Prochaska, J. O., Norcross, J. C. (2014). Systems of psychotherapy: a transtheoretical analysis (Eighth edition). Cengage Learning.

[2] 欧文·亚龙. 直视骄阳. 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8年再版

[3] Stegge, B.M., Tak, L.M., Rosmalen, J.G.M., &Voshaar, R.C. O. (2018). Death anxiety and its association with hypochondriasis and medically unexplained symptoms: A systematic review. Journal of Psychosomatic Research, 115, 58-65.


(文/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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